精心故事写意>青春>暮云碧 > 第五回 豆萁煎(5)
    陆仕伽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燕云纵道:“谁人能不怕死?我燕云纵出道以来,确实杀过不少人,但扪心自问,胭脂刀下从未杀过一名老弱妇孺。”白衣雪听了,心想:“这话倒也不假,一会情势不对,到底救他不救?”燕云纵续道:“大家都在刀口上讨生活,燕某既然技不如人,认栽便是!苟活岂如慷概死,给爷爷一个痛快,我燕云纵倘若皱一皱眉头,绝不是一条好汉!陆少掌门又何必在此假惺惺冒充好人?”

    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说得好!甚么少年英雄,依我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众人寻声瞧去,说话之人,年约三旬,高额深目,面带鄙夷之色,正是显宗的唐炫。

    陆仕伽俊脸一沉,正欲发作,身旁的唐思幽一声断喝,叫道:“好小子,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唐焯一直冷眼旁观,再也按捺不住,霍地站起身来,朗声道:“楼老爷子,今儿是‘捉鱼儿’大会,还是‘钓誉儿’大会?我怎么越看越糊涂了呢?”他故意将“钓鱼儿”说成“钓誉儿”,正是接应方才唐炫的沽名钓誉之语,场内东首群豪顿时一阵讪笑。

    楼潇屹道:“焯哥儿说笑了,今日‘捉鱼儿’大会,群贤毕至,高朋满座,还能有假?”

    唐焯冷哼一声,说道:“既是捉鱼儿大会,恁地我唐炫兄弟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偏是一个甚么‘少年英雄’在此聒噪不休?唐门捉鱼儿盛会,岂是一个外人插科打诨之地?沽名钓誉之所?”唐焯身为显宗宗主,年轻气盛,平日里也是颐指气使惯了之人。他先前见陆仕伽对显密二宗贬此褒彼,心中早已大为不快,若不是碍着剑阁派老掌门陆孤山的情面,在众人面前早已勃然发作,此时眼见陆仕伽喧宾夺主,欲借比武大会而大出自己风头,唐思幽更是倚老卖老,处处咄咄逼人,更兼心中一直弄不清楚密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心烦意燥之际,说出一番话来,竟是不留半分的情面。

    陆仕伽被唐焯一番话呛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之下,双眼直欲冒出火来,“唰”的一声,已将腰间的“鱼龙剑”从剑鞘之中抽出半截,握剑的手微微颤动不已。岂料唐焯冷笑一声,扭过脸去,竟视而不见。陆仕伽见他如此,反倒踌躇起来,白净的脸皮胀得通红,僵在当地,也不知这剑到底还要不要从剑鞘中拔将出来。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重,楼潇屹哈哈一笑,说道:“焯哥儿言重了。今儿是唐门比武盛会,各位好朋友,还有陆少掌门,都是诚心前来捧场助威的,此为一;二来嘛,大伙儿想亲睹大会盛景,瞧一瞧唐门众位哥儿的神技。老夫既蒙各位瞧得起,做了这大会的司仪,倘若真有人要喧宾夺主,坏了今日的正事,嘿嘿,老夫头一个不答应。”说着伸出右手,闪电般的在陆仕伽的剑镡上轻轻一拍,陆仕伽只觉得臂膀一麻,一股强劲的内力传来,已经抽出数寸的长剑,重又按回剑鞘之中。

    台下顿时有人大声叫好,群豪之中不少人在想:“唐门密宗行事向来霸道,盛气凌人,楼潇屹断起这件事来,毫无惧意,称得上不偏不倚,不卑不亢。都说他为人公允坦荡,今日看来,此言非虚。”

    近年来唐门显、密二宗之中,显宗略显沉寂,而密宗势焰炽盛,江湖中攀附投靠者众多。今日比武大会,密宗对药弩房的锁钥志在必得。台下的宾客,有六成以上,俱应密宗邀约而来,尤其是剑阁派,在川陕一带威名远播,论起现场的气势和人望,密宗可谓大占上风。

    唐思幽怪眼一翻,冷睨唐焯说道:“外人?何来外人?你说的是陆家少掌门么?”

    唐焯寻思:“老怪物今日逢人说项,将陆仕伽捧上了天,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口中嘿嘿冷笑,并不搭话,索性给对方一个默认。

    唐思幽气得七窍生烟,高声道:“陆老掌门,今日的大喜事,有劳你亲自公之于众,让大伙儿一起沾沾喜气,如何?”顿了一顿,向着楼潇屹道:“老楼,你不会也不让陆老掌门说上几句话吧?”

    楼潇屹心想:“这个老家伙今日弄的哪门子玄虚?”微微一笑,道:“岂敢。”

    擂台上陆孤山本如老僧禅定一般,闭目养神,听到唐思幽提及自己,双眼忽地一睁,两道精光陡射而出,环顾身前片刻,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唐思幽说道:“七哥既然吩咐,陆某岂有不遵之理?”踏上数步,来到擂台中央,朗声说道:“众位英雄,今日老夫携犬子前来拜门,一来和大伙儿一样,为的是一睹唐门各位少年英雄的异能神技,好叫门下的弟子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二来嘛,老夫确因一件大事,敬求唐门的金诺而来。”他中气沛盈,声若洪钟,现场东首本来一片嘈杂,一番话说完,也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楼潇屹道:“不知陆老掌门所求何事?”

    陆孤山拈须微笑,大是得意,说道:“这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犬子虽不才,然年逾弱冠,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夫久仰唐氏名门,不揣寒微,听闻唐氏门下有宝媛孙思楚,亦至及笄之年,老夫此番前来,愿结秦晋之好。承蒙唐七哥和唐泣唐宗主抬爱,他们已然应允了这门亲事,对我陆氏一门来说,娶得如此佳媳,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哈哈哈。”

    陆孤山缓缓说出的一番话,在旁人听来也还罢了,但于唐焯来说,却不啻晴天霹雳、平地惊雷。霎时他脸色惨白,众人哄然叫好声中,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唐炫见他神色有异,赶紧将他扶回椅子上坐下。

    台下众人一片恭贺道喜之声,唐焯只觉刺耳异常,声声道贺犹如电击斧凿在心头一般,灼痛不已,恍惚间看见台上的陆氏父子笑容满面,向着众贺客连声答谢,更觉眼前发黑,陆氏父子的面貌渐至浑屯不清,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喊:“她……她要嫁给陆仕伽那个小白脸?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难道那些海誓山盟,都是骗我的?”

    白衣雪、沈泠衫将擂台上唐焯的情状,瞧得一清二楚,二人对视一眼,心下均想:“唐焯与孙思楚两情相悦,已私定了终身,若不是碍于显宗、密宗水火不容的情势,说不定早已拜堂成亲了。如今密宗将孙思楚许配给了陆仕伽,棒打鸳鸯,却教他二人如何是好?”

    唐思幽哈哈大笑,说道:“陆老掌门过谦了,令郎少年英雄,我唐门能得此东床佳婿,那也是欢喜得紧啊!依老夫看来,两个孩子佳偶天成,珠联璧合,咱们还是赶紧选个良辰吉日,把喜事办了,如何?”

    陆孤山笑容可掬,连声道:“正是,正是!一切谨遵七哥安排。”一旁的陆仕伽也是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