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往年施粥的情形,侯府要么是回事处的管事一并拟好在外施粥的下人的单子,要么就是各房头分别派出得力的丫鬟婆子聊表心意。侯夫人明明说要将此事交给她来管,为何又让世明堂单单出人?

    世明堂出人也就罢了,世子毕竟身份贵重。可偏偏还是那通房的丫鬟——那姓程的通房尚且是个上不得台面,男人用来暖床的玩意儿,她的丫鬟身份就更低贱了,怎么配和她派出去的管厨房管采买的丫鬟婆子们一同代表侯府的脸面?

    她怒火中烧,面上却很快收好了神色,只眼神露出些为难:“母亲,儿媳不是要驳您的意思。只是……程娘子毕竟不是正经的主子,让她派身边的人代表二房去施粥,恐怕有些逾制。”说着,余光就瞥向了对面的女子。

    程柔嘉只在听到侯夫人的话时惊讶了一瞬,旋即便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她能察觉到,侯夫人对于大奶奶方氏的态度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宠溺,至少在施粥这件事上,是对方氏有戒心的,因而才拉了她出来当说辞。

    这两尊大佛斗法,她一个都惹不起,安静听着等结论就是了。

    侯夫人闻言不置可否,只轻轻抿了一口茶,眼神顺着茶杯的边沿飘远,似是在出神。

    方玉嫣眸中就闪过一丝不耐烦,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母亲,程娘子的事情上,已经不是头一回逾制了。儿媳前几日对账目,发现程娘子以通房的身份一人独居东厢房,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加起来就有七八个,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六小姐在家中住着时,也就比这强上些许罢了。程娘子模样性情都是上上之选,世子优待些也无可厚非,可这种事若传出去了,恐怕会有损世子的名声……”

    方氏口中的六小姐,是池姨娘所出的庶出小姐薛丹如,据说只有五六岁,上头还有个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兄弟薛靖澄,如今母子三日正在道观跟着侯爷清修,年关时应会回府。

    拿程柔嘉和府里正经的宗房之女相比,就有些心思不纯善了。

    程柔嘉细眉微蹙:这个方氏,究竟对她哪里来的敌意?仅仅是看不上她,倒不用将她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当面在侯夫人面前上眼药吧。

    侯夫人垂下眉眼,将茶杯随手掷到楠木桌上,碰撞时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像是有了怒气。

    下首坐着的二人均是将心提了起来。

    程柔嘉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世明堂明面上的安排侯夫人应该早就知晓,不会为这些事罚她吧……

    冷静下来的方玉嫣也开始后悔起来,她怎么就口不择言地在侯夫人面前攀扯起世子的房里事了……

    果然,侯夫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身着靓蓝色衣衫的妇人:“老大媳妇,内宅的事要管,说到底是为了让在外拼杀的男人们省心,不必花费多余的心思在内宅琐事上。如今侯府的权势全靠世子一人力撑,公中的银子,说到底,一大半也是世子的俸禄。世子妃的位置尚且空悬,世明堂厢房屋舍成群,仆役济济,自然是随世子心意调配,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好多插手。”

    言下之意,就是说方氏僭越了,竟想插手当家的小叔房里的事。

    “你管着一大家子人,又……就更应该避嫌。”侯夫人叹了口气,用开玩笑的口吻道:“这些都是家中小事,若是传到外面伤了名声,岂不是我们这些管家的妇人不力了?”

    端庄秀丽的年轻夫人低垂了眉眼,恭声道是。心里再清楚不过,侯夫人还是忌讳着当年的事,不许她往薛靖谦那边伸手,借这个通房的事来敲打她。还警告她,如果薛靖谦宠爱通房的事被传出去了,就视为是她动的手脚。

    程柔嘉则心中波涛汹涌。

    “又”是什么意思?为何方氏要“更应该避嫌”?

    说了一会儿话,侯夫人便称乏让她们各自回去了。